导语：本文以上世纪破获的间谍案件为素材，再现了这场斗争。尽管由于可以理解的原因，隐去了文中人物的真实姓名，但各位仍将会通过文中真实、生动、惊险的故事情节，追踪于浩瀚谍海，领略隐蔽战线上的风风雨雨。

1985年春末夏初。茫茫之夜。

从蛇口到九龙的海面上，黑水幽幽，恶浪翻腾。一叶扁舟时而冲出海面，时而跌入波谷。撑船的瘦汉咒骂着，拼命将小船撑向灯光闪烁的对岸。一对青年男女俯在船帮上，惊恐万状。一个浪头扑向船舷，那女子“哇”地一声呕吐起来，男青年轻捶她的后背，安慰道：“阿莹，坚持一会儿，马上就到了”。

“格登”一下，船底触及海滩停住了。

男青年挽着浑身酥软的女伴，跌跌撞撞跨上岸。船老大叮嘱道：“往西走不远就进入新界，小心，别让差佬（警察）抓住！”

海风吹得松林沙沙作响，不知什么怪鸟发出“嗷嗷”的叫声，令人毛骨悚然。两个人心惊胆战地走在碎石土道上，如同进入阴森可怖的鬼域。

突然，前方响起马达轰鸣声，两道强光射来，两人连忙闭上眼睛。转眼间，一辆中型卡车猛然刹住，从车上跳下几条大汉，将他俩捆住双臂堵住嘴，拽到车厢里，汽车飞驰起来。

几分钟后，车子停住，两个人被推搡着跳下车，摔倒在一间屋子里。

“来人，把他嘴里的东西拿掉！”一个脸上留着刀疤的人发出一声低喝。

男青年大口喘着气，嘶哑着嗓子喊道：“你们，是什么人？”

“打蛇客！”疤脸凶狠地回答道，两个耳光打在男青年脸上，“就是靠抓偷渡者发财的喽！”

如坠万丈深渊，男青年脸色苍白。他叫何明。姑娘叫柳莹，他的未婚妻。柳莹的姑母家在香港，两人一心想奔“天堂”，攒了一千元钱买通“蛇主”乘船偷渡，万万没想到刚一上岸就……

“快，把这靓女拉走，这小子，装尼龙袋扔进海里喂鲨鱼！”有人在背后一脚将何明踹倒，尼龙袋口撑开，死神向他走来。

“慢！”一声浑厚的男低音，使打蛇客们愣住了，转身一看，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抱膀斜视着他们。

“你是什么人？”疤脸喝道，“马仔们，把他捆起来！”

“别动！”那人一击掌，从门外冲进几个手持MP微型冲锋枪的人，围成一圈。

“这个人，我留下了！”那人傲慢地说。

“你们是哪路神仙，亮出牌子！”疤脸强撑门面，问道。

“不认识吗？”那人亮出一张硬塑蓝卡，一晃，“特别行动组！”

面对乌黑的枪口，疤脸面颊上的刀疤抽搐了几下，“放开他，走！”带人劫持着柳莹，跳上汽车，消失在晨霭迷雾之中。

“阿莹！”何明呼喊着想冲出去，被几名冲锋枪手拉住。

“兄弟，请跟我走吧！”那人命令给何明松了绑。

何明定了定神，问道：“请问，您是……”

“鄙人姓马，专候在此，在大陆来人中物选精英，特请老弟与我同行。”

“我能为你们干什么？再说，女友被劫走，生死不明，我……”

“一切容日后细商，请上车！”

无奈，何明只得随这些人登车离去。是福？是祸？顾不得多想了。

劳斯莱斯轿车急驶在新界到沙田的公路上，跨过“界限街”蓝牌，繁华盛景令何明目不暇接。驶过九龙旺角区，在弥敦道上一家豪华酒家门前，轿车停住了。餐厅里已摆好一桌丰盛的晚餐。

几杯醇美的法国人头马，使何明头晕身晃，被人搀扶进卧室。醒来时，已是第二天清晨。睁眼一看，一个裸体的妙龄女郎正鼓着涂满腥红唇膏的小嘴，在吹拂他的脸。他又惊又羞，抓起衣物跑进卫生间，悔恨自己贪杯失态。冲洗一番，走出卧室，马先生正在客厅里静候他。

又是一桌丰盛的酒菜。

“马先生如此厚待，何某受之有愧。不知您有何见教，请明言。”

“好，直人快语！我代表特别世界委员会，欢迎何先生！″

“特别世界委员会？是个什么组织？”

“学术团体。”

“受谁领导？”

“总部设在西半球某个发达国家。”

“要我干什么？”

“协助搜集大陆情况，广交朋友。”

何明一惊：莫非是间谍组织？“不，当特务，我不干！”

“大胆！”马先生脸色陡变，一拍桌子，“不干？晚了！在你身上我们花了上千美元，这里有账单，你怎么偿还？还有……”他从皮包里掏出一叠彩色照片，“把这些照片寄给你的柳小姐，不知她感觉如何？”

照片上，何明与那女人赤体同眠，不堪入目！何明跌坐在椅子上，感到自己在黑暗的渊谷中坠落……良久，他说：“请宽容几天，我考虑一下。”

“可以。但是不要想逃跑，你没看到打蛇客都惧怕我马明杰么？哼！”

“等我找到柳莹，与她商量一下。、”

“找柳小姐？太遗憾了，她已被卖到一家妓院当烟花女啦！”

如同挨了一记耳光，何明惊呆了。

他被软禁起来。食无味，寝不安，四十八小时，好像苍老了十岁。思前想后，无第二条路，只好先应允下来。深夜，他被领着去见“老板”。

海滨。西班牙式的小楼。他们在漆黑的楼道里拐了几个弯。一道红光射来，眼前出现一道黑铁门。马明杰掏出一张薄卡片，插进门缝里，几秒钟后，铁门开了。这是一种光电自动控制门。

“老板”从屏风后闪出。怎么，是个混血女人？浑身珠光宝气，金黄色头发披在肩上，一对秀眼却射出逼人的目光。

一番盘问后，她一摆手，侍者端来两杯葡萄酒，两人碰杯，一饮而尽。

“好，喝了这杯酒，就是一家人啦！”

女人的声音柔中有刚。奇怪，何明觉得这声音从遥远之处传来。不好，怎么头重脚轻如入梦境？几分钟后，何明倒在长沙发上，迷朦中听到女老板的一句句问话：“你为什么要偷渡？”“大陆上还有什么亲人？”“你是不是党员？”……

如同在与挚友畅叙衷肠，何明头脑发胀，却兴奋得很，巴不得有人和他恳谈叙旧。他按照老板的问话，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的身世和来港的打算。他哪里知道，刚才那杯酒里掺入了致幻兴奋剂，能使人暂时失去自控能力，守口如瓶的人也能在药物的作用下讲出心里话。

录音磁带缓缓地转动，播放着他刚才的“肺腑之言”。女老板叼着细长的女士香烟，频频点头，“好了，听不出什么异常。向总部发报，请示批准后办理招募手续！”

不久后……

“唉哟……”何明躺在床上，揉着红肿的胸大肌，呻吟着。这个红头发拳击教官太狠了，示范教学嘛，何必往死里打！这种训练几个月下来得脱一层皮！

这个间谍训练基地，何明来了两个月也弄不清到底在地图上的哪个部位。这里与喧嚣的闹市仿佛是两个世界，听不到震颤心弦的摇滚乐，看不见商业区的溢彩流光，却象一座避暑山庄。半山腰中一片开阔地，座落着几间别致的小洋房，山坡上种植着棕榈、枫树、红杉，还有樟子松，林木葱茏。

然而，何明很少有兴致在这“仙境”中徜徉，每天被繁重复杂的训练压得喘不过气来。射击、擒拿、拳击、爬山，还有室内训练的窃听、密拍、密写、破译……使他身心不堪重负。

他好像在做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恶梦。他看到，下山的唯一通道上设了几道卡，没有特别通行证根本别想出入。还有几条羊肠小道，听说也安上了秘密警戒装置。他和三个新学员曾收看了一段录像：一个来自东欧的学员晚间偷越禁区想逃跑，在草丛中触动了一根看不见的警戒线，顿时警铃声大作，四条警犬冲下来，把他咬得血肉模糊……屏幕上出现用几国文字书写的几行字：“叛逃者的下场！”

既来之，则安之。

何明在操练场上凭他从小练就的少林长短拳底功，很快掌握了各种拳击格斗术，连两名强健骠悍的教官也惧他几分。那些间谍必会的“绝话儿”他也入门很快，成绩优良。只是一桩难以了却的心事使他常常“走神儿”：柳莹在哪里？境遇如何？入夜，他难以成眠，一口接一口地吸着哈瓦那雪茄。头脑中时时闪现着女友柳莹的身影，回想那一幕幕难忘的场景：

夏夜，乌云密布。一个姑娘孤零零地停立江边，蓦地跳入水中。何明正巧骑车路过，纵身跳水将她救出，送回家。简短交谈，得知她叫柳莹，父母双亡，与男友相恋三年，以身相许，却不料他又与另一少女偷情幽会，将她遗弃。柳莹悲愤欲绝，想一死了之。何明好言相劝，告辞回家。妻子乔淑芳听说丈夫救了一个未婚女子，醋意大发，又吵又闹。柳莹从何明遗落她家的工作证上知道了他的单位，打电话约他，向他倾吐心声，交谈中方知何明已成家，不禁掩面哭泣，痛不欲生。

何明怕她再走绝路，时时看望劝慰，却引起妻子无比忌恨，每日吵闹不止。他一气之下离家住到工厂。

一天，柳莹找上门来，二人相对无言，突然乔淑芳破门而入，大打出手，又到厂里大造舆论。他的“新长征突击手”称号被撤销。二人终于离了婚。苦闷萦绕着何明。

一天，与几个同事喝酒，听人说“香港是有能耐的人挣大钱……”他心头一动，找到柳莹，问她“你不是有个姑姑在香港吗？写封信问问能不能投奔她那儿？”几个月过去了，不见回音，二人出走心切，下决心去闯出一条幸福之路……

唉，没想到，一失足成千古恨！

“呼呼！”有人敲门，进来的是外国训导员。

“何先生，请看！”一张香港报纸，两排繁体黑字闯入眼帘：“大陆靓妹来港数月屡遭磨难柳莹小姐不堪其辱自刎归天。”

下面是密密麻麻的五号铅字：“两个多月前，由大陆偷渡来港的柳莹小姐，遭劫失足下海，沦为暗娼，日前在侍奉一位澳籍嫖客时，不甘忍受非人之蹂躏，趁其熟睡之机，用枕巾勒颈使他窒息而死，本人亦以利刃割喉，自刎身亡……”

何明大脑“嗡”地一声，如雷灌顶，大喊一声：“阿莹！”顿觉地陷天塌。半晌，睁开双眼，仍觉一片漆黑，闪亮于心头的、照耀他在茫茫黑夜里踟蹰向前的一盏明灯，熄灭了……

“何先生，恋人不幸夭折，真是令人万分悲痛，”训导员假惺惺地垂下头，劝道：“故人去矣，生者节哀。先生只要在谍报战线崭露头角，不用多久，美元、别墅、漂亮女人，都会有的。”

“滚！”何明把报纸撕得粉碎，一头扎在床上失声痛哭。“柳莹！是我害了你！拉你走上这条‘天堂之路’，天呐！自刎身死的应是我！”

他苦闷已极，常常以酒浇愁，几次遭到戒罚。他精神恍惚，哀叹自己陷入黑谷，无力自拔，更害怕训练结束后被派回国当间谍。多少个夜晚，他仰望北斗，暗叫苍天：苦海无边，何处是岸？不料，突然而至的一道指令却使他看到了一线生机……